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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后宮真主

小說:老登快死作者:冬三十娘時間:2024-10-06 23:00:02

  果然,朱翊鈞聽他話里有話,剛下去一點的怒氣值立刻開始猛漲。

  “放肆!你是譏朕要害你,還是誰要害你?”

  鄭夢境也不禁心跳加速,這小子的膽也太大了。

  “父皇多少年沒見見兒子了?父皇細(xì)細(xì)看過兒子如今長成什么模樣了嗎?父皇知道兒子如今脾性嗎?”

  朱常洛只是連連反問,而后又顯得有些悲憤:“兒子如今長大了,臨摹父皇筆法,一片崇慕忠孝之心,明證在此,天日可鑒!父皇終見了一面,卻都是巧舌如簧,心機深沉之論斷。兒子想孝順父皇,想讓父皇知道兒子在努力做個好兒子??蛇@景陽宮門,兒子能輕易邁得出去嗎?”

  陳矩不知道一句話叫做:在死亡邊緣瘋狂試探。

  今天這情況,那就是朱常洛在朱翊鈞的情緒敏感點上反復(fù)摩擦。

  一會頂撞一下,一會吹捧一下。

  然后繼續(xù)陰陽怪氣。

  堂堂皇長子,怎么就連自己居住的宮門都出不去了?

  話鋒直指之處,若無皇帝默許,誰敢如此?

  朱常洛倒是沒明著回答誰要害他,但答案不言自明。

  一眾太監(jiān)宮女見這對父子矛盾被揭開到這種地步,無不人人自危。

  這是能聽的嗎?

  朱翊鈞還沒來得及發(fā)飆,殿外忽然出現(xiàn)一個聲音。

  “太后懿旨!”

  朱翊鈞瞳仁微縮,只見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田義慌忙闖進來,先跪了下來。

  “陛下,太后娘娘口諭:成何體統(tǒng)!有什么事,到本宮面前來吵!”

  朱翊鈞的手抖了抖,眼神復(fù)雜地看著田義。

  對于李太后,朱翊鈞不敢有絲毫怠慢。

  他提刀來此,若說事情鬧得李太后也知道了,并不奇怪。

  但當(dāng)時左右,也無非這些人在。

  朱翊鈞看了看陳矩,這奴婢只是連連叩首,受傷的右手反倒在地上染出更多血跡。

  于是朱翊鈞狠狠盯了盯朱常洛:“咆哮宮闈,不敬不孝!到母后面前,你仍敢如此放肆,朕絕不輕饒!”

  朱常洛心中卻一喜:成了。

  誰真要向你辯解什么?拖延時間等的就是這個!

  “兒子一貫守禮拘謹(jǐn),宮內(nèi)誰人不知?父皇明鑒,皇祖母面前,兒子安敢饒舌?”

  朱翊鈞氣不打一處來。

  守禮?拘謹(jǐn)?

  “隨朕去!”

  朱翊鈞悶聲說道,鄭夢境只咬了咬牙。

  皇后謹(jǐn)小慎微,太后卻只是懶得說什么。

  但誰不知道,那位才是后宮之中真正說一不二的人。

  她的話,皇帝也得好生掂量。

  朱常洛終于得以名正言順地離開景陽宮,前往面見他的祖母。

  慈寧宮之中,李太后的心情是很不好的。

  誦經(jīng)到一半,田義過來跪稟此事。

  宮里誰不知道,沒有天大的事別來打攪她?

  “他便一直護著那奴婢,在雨里等候處置?”

  “回娘娘的話,正是如此?!?/p>

  李太后輕輕嘆了口氣,隨口吩咐:“熬些姜湯?!?/p>

  而后等到朱翊鈞、朱常洛都到了跟前,李太后一見到兒子、孫子還有陳矩他們,立刻就眉頭緊皺。

  “……成何體統(tǒng)!”

  “母后有懿旨,兒子便立刻過來了……”此前威風(fēng)八面的朱翊鈞到了李太后面前,頓時有了些鵪鶉氣質(zhì)。

  往常也許不如此,但今天的事,著實揭開了一些頂讓他心虛的矛盾。

  “那也要先換了干爽衣裳,若染了風(fēng)寒又如何?”

  一言令下,其實自有太監(jiān)宮女辦事,已經(jīng)提前去為這爺倆取來干爽衣服換上。

  只是這時,李太后眼見從景陽宮那邊取來的合身衣裳有些舊了,心里自然有數(shù)。

  她宮里的人,過去辦事自然不會故意做什么。

  只能說景陽宮的常例確實差了不少,也無人多進獻些。

  鼻間還有兒子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微弱酒氣,李太后的目光倒是更多看著這個已經(jīng)長得高大的長孫。

  朱常洛從旁邊換好衣裳出來后,這才上前跪了下來:“孫兒叩見皇祖母,皇祖母鳳體安康!”

  李太后卻沒有先說什么,而是凝重地對田義、陳矩二人說道:“若今日之事傳出宮去,你們知道后果。其余奴婢不論,翊坤宮那邊,你們說明,是本宮懿旨!”

  “奴婢明白?!?/p>

  “去吧!”

  朱常洛跪在那里,感受著李太后在宮里的地位和威望。

  就連朱翊鈞也沒放一個屁。

  “你母親身體本不好,何必生事讓她驚懼?”

  朱翊鈞聽得李太后第一句話是責(zé)備朱常洛,心里反倒輕松了一些。

  朱常洛見李太后沒有讓他先起來,自然是仍舊跪著回話:“是孫兒不孝。只是守禮拘謹(jǐn)這么多年,昨日驟聞喜訊,孫兒本來歡喜不已。卻沒想到,多年來再見父皇,親耳聽得父皇第一句話卻是逆子,又見父皇提刀要斬孫兒,這才一時憤懣沖心,妄語沖撞?!?/p>

  朱翊鈞的心又提了起來,偷偷瞥了瞥母親。

  李太后目光幽深,看著朱常洛沉默了一會,而后才緩緩說道:“那也不該失了體統(tǒng)!須知這等事,傳了出去就是朝野動蕩!”

  “孫兒知錯?!?/p>

  朱常洛說了想說的話就行。

  是非曲直,人人心里都有桿秤。無非因為身為皇子,事涉國本,凡事不該不留余地,如此偏激。

  但誰讓他太年輕,這事又有這么多年的前因呢?

  至于朝野?朝野對這件事的反應(yīng)符合朱常洛的利益。

  “多年問安次數(shù)不多,祖母倒以為你不知禮數(shù)。那囚徒言語,莫非竟是真的?”李太后這才看向朱翊鈞,“皇帝?”

  “……母后明鑒,誰敢如此大膽?”朱翊鈞當(dāng)然不會承認(rèn),“他是朕的兒子,誰能如此待他?”

  “是孫兒以前怯懦。自從年少時傳出流言蜚語,說孫兒荒淫宮娥,孫兒此后就不敢再出宮,怕又惹閑言。除講筵外,孫兒就只在景陽宮中讀書習(xí)字。囚徒之語,也是一時意氣妄言。孫兒知錯了……”

  朱常洛又一句知錯,但點出來的卻又是人盡皆知的一件事。

  那時候朱常洛才十三歲,被誣告和宮女廝混。

  最后還大張旗鼓地進行了調(diào)查,要不是王恭妃哭訴說她時常擔(dān)憂兒子夭折、一直到那時還讓朱常洛每夜在她隔壁床上睡好保護他,最終恐怕還真會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這件事,李太后也是知道的,為此還斥責(zé)過朱翊鈞。

  所以現(xiàn)在朱翊鈞聞言尷尬:兒子雖在認(rèn)錯,但這哪是皇長子在宮中應(yīng)有的待遇?

  為此不經(jīng)常到李太后這里問問安,根源都很清楚。

  朱翊鈞看著恭順拘謹(jǐn)?shù)闹斐B澹耗阏f不饒舌的,這就是不饒舌?

  李太后自然從朱常洛的回答里品味出不一樣的東西,意味深長地問道:“剛才問了問陳矩,聽說,適才你給皇帝看了看你的書法?”

  朱常洛回話:“是!孫兒對父皇之敬之愛,天日可見?;首婺该麒b,天下豈有不盼著能承歡膝下、得言傳身教的兒子?慈父也好,嚴(yán)父也罷,孫兒都能甘之如飴。平日習(xí)字,觀父皇筆墨而臨之,常常如見天顏,聊以自慰?!?/p>

  朱翊鈞心里嘟嘟囔囔:你奶奶當(dāng)年對你老子我的言傳身教,你要是領(lǐng)教過,看你還盼不盼!

  “如果我沒記錯,進學(xué)一共也沒幾次吧?”李太后聽他說了這幾段話,頗有點意外地看著他,“平日里看些什么書?若有疑惑,誰人講解?”

  朱常洛自然是把書房里的書都說了一遍。

  雖然不以太子儀仗去出閣進學(xué),但既然豫教了,朱翊鈞又拿“已經(jīng)讓內(nèi)臣教他習(xí)字”搪塞過外臣,景陽宮中該有的啟蒙書籍和各類經(jīng)典自然不會缺。

  畢竟是皇子,畢竟是宮里。

  而后朱常洛才道:“孫兒年后大病一場后,許是神佛庇佑,這兩個多月來,讀書再不像之前那么滯澀。但有疑惑,和王安探討一二,也往往豁然貫通。倒不是他學(xué)問精深,更像是孫兒自己開了竅?!?/p>

  皇子聰穎,哪能盡是奴婢的功勞?

  朱常洛這么說過了,再又順著說道:“然則王安幫孫兒去內(nèi)書堂多請了些書冊回來,于孫兒確是良仆。懇請皇祖母和父皇開恩,饒他一命,仍為孫兒伴讀?!?/p>

  朱翊鈞倒是頗為意外,沒想到在李太后面前,朱常洛仍不忘為王安請恩典。

  這小子……是懂得收買人心的。

  經(jīng)過這一番對談,李太后對朱常洛有了一個比較直觀的印象,而朱翊鈞也被迫對他有了一個新印象。

  學(xué)問如何不談,若不是之前的沖突很真實,眼前的皇長子不是妥妥一個知書達(dá)禮、言談得體的青年才俊嗎?

  而聽到神佛庇佑,李太后這個經(jīng)歷更多的人自然更加深深看了這孫子一眼。

  心機也確實已經(jīng)很深沉了。

  但這是好事。

  “先起來說話吧?!?/p>

  李太后讓他起了身,而后又看向朱翊鈞。

  這一看,就是許久。

  朱翊鈞漸漸不自在。

  李太后沉默了許久才開口:“貴為天子,弄刀弄槍,成何體統(tǒng)?手刃奴婢都已經(jīng)徒留笑柄了,還要一怒之下殺子!這事傳出去,將是何等波瀾?這事,田義、陳矩他們有功無過!”

  “……母后教訓(xùn)得是,皇兒急怒攻心,處事不周?!?/p>

  一物降一物,朱翊鈞有點怵。

  但還不是那逆子激怒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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