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祝南枝提起這個,老夫人總算來了點興趣。
她掀起眼皮,在沈安安身上掃了一圈,還沒說可與不可,沈安安自己卻先瑟縮了起來。
“我,不……”他聲音細若蚊蠅,低聲懇求祝南枝。
就連祝南枝都聽不清,更何況老夫人。
“安安,過來祖母這里,”老夫人招手,“讓祖母看看你?!?
常年身居高位的威嚴(yán)讓沈安安覺得,自己是即將掉入狼窩的一塊肉,說什么也不肯動。
看得祝南枝既心疼,又無奈。
“罷了,小孩子和生母最親,他與你有感情好。”
“嗑嗒”一聲,老夫人一掌穩(wěn)穩(wěn)落在茶案,玉鐲與黃花梨發(fā)出一聲輕響,她剛升起的慈愛蕩然一空。
她有些掃興,見祝南枝欲言又止,只說:“聽候爺安排,你先回去吧,這孩子按理來說還是養(yǎng)在主母那里最好?!?
“回老夫人,侯爺說,愿意將安安留在我這里養(yǎng)著!”祝南枝抓緊時機,連忙說。
“大膽!”
誰知老夫人第一反應(yīng)是不信,猛地拍在桌上,怒道:“跪下!敢在我面前胡編亂造?侯爺何時說過這種話?!?
“妾身不敢撒謊,是昨夜……侯爺說安安跟著這些年已經(jīng)熟悉,貿(mào)然換了人來養(yǎng)恐怕移了性情,也擔(dān)心沖撞了溫姐姐,這才讓安安留在妾身身邊?!?
老夫人的怒火烤著祝南枝,她卻堅持直視,語速極快地說完,最后道:“老夫人若是不信,現(xiàn)在就可以去問候爺,就是給妾身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在您的面前撒謊,更不敢假冒侯爺?shù)囊馑肌!?
“哼,算你有點自知之明?!?
“回去吧,”老夫人閉上眼,一句不提去問沈墨蓮的事,“既然是侯爺?shù)囊馑?,那就好好養(yǎng),記住這是王府的血脈?!?
“妾身知道了,一定好好教養(yǎng)安安?!?
二人離開老夫人院中后,祝南枝如釋重負(fù),敲了敲自己險些繃斷的背,吐出一口濁氣。
這下,應(yīng)該沒人敢惦記小安安了吧。
她初來乍到,總覺得心中不安生,牽著沈安安連忙回到靜心園,這才發(fā)現(xiàn),沈安安已經(jīng)紅著眼眶,眼淚在里面打轉(zhuǎn)。
“娘親不要送走安安好不好……”
小不點在委屈巴巴地抹眼淚,看得祝南枝心都化了。
她蹲下身,被沈安安一把抱住,哭著說:“安安不要和娘親分開,安安會聽娘親的話,娘親別不要我?!?
“安安,我說過什么,”祝南枝溫聲糾正,“我只能叫小娘,侯爺夫人才能叫娘親,記住了嗎?”
“我不要和小娘分開!”沈安安哭得更大聲。
他既委屈祝南枝要送走自己,又委屈不能叫祝南枝娘親,抱著她哭得傷心欲絕,不肯撒手。
這一幕,被青黛看在眼里。
她一腳剛踏入院中,卻硬生生停在外面,靜靜看了會兒后腳步調(diào)轉(zhuǎn),順勢入了隔壁老夫人院,將方才看到的一幕如實轉(zhuǎn)告。
“倒是舐犢情深,”老夫人不置可否,淡淡道:“去告訴夫人,就說是侯爺說的,以后孩子養(yǎng)在他祝小娘院中?!?
到底是祝南枝識趣的態(tài)度取悅了老夫人。
“那這孩子……”青黛欲言又止,給老夫人捏肩,試探道:“可還繼續(xù)追究?五年過去,恐怕不好確認(rèn)?!本烤故遣皇呛顮敭?dāng)年留下的孩子,誰也不敢確定。
“是不是我們家的種,再養(yǎng)養(yǎng)就知道了?!?
老夫人閉上眼,氣定神閑,“若不是,那就將小野種母子二人趕出家門,若是……我侯府的血脈,自然由我親自教導(dǎo),豈能輪得到一個婢子?!?
“你這是什么意思!”
“交給祝南枝那個賤貨?侯爺,侯爺莫不是被狐貍精……”
“夫人,這是侯爺?shù)囊馑?,”青黛趁著溫錦融發(fā)火的間隙,低下頭見縫插針道:“老夫人還說,勸您忍一忍,來日方長?!?
“滾!”
一盞瓷杯險些砸在青黛頭頂,灑出的澄澈茶湯澆在地上,總算讓盛怒之下的溫錦融理智了些,艱難地回過神。
她深吸一口氣,命丫鬟給青黛塞了支銀簪當(dāng)封口費,這才黑著臉將人送了出去,一顆心再難平靜。
怎會,侯爺怎么會……認(rèn)下這個孩子,還將其留給祝南枝撫養(yǎng)!
她好不容易穩(wěn)下的心緒再次炸開了鍋,全部化為針尖的力度一根根刺下去,一幅即將繡好的春日蘭被她平添幾根雜亂的葉片,勉強排解心中不平。
一針針刺下去,溫錦融忽然心頭一跳,忽然問道:“我記得,祝南枝的身契還在相府?花映雪手中?”
得了肯定的答復(fù)后,溫錦融整個人忽然變得愉悅,動作也慢條斯理了起來,一邊繡花補救,說道:“下去吧,明日要好好招待相府小姐?!?
她腦中有了些,危險的想法。
與此同時,管家內(nèi)心有些尷尬地回到靜心園,見到祝南枝后,客氣道:“讓娘子久等了,東西都在這,分門別類給您規(guī)整好第一時間送回來的,沒誤了小娘的要事吧?”
“禮單我看看?!?
青黛將禮單接了過來,又微笑著為管家也一應(yīng)仆從打賞錢,待人接物滴水不漏。
這邊,祝南枝只需掃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
她沒見過原禮單,但也該知道有些東西是成對的,又有哪些東西該有配套的物件一道出手,然而如今到了手中,竟然缺三少四……沒見過手腳這么不干凈,做的還這么不聰明的下屬。
是覺得自己一個伺候人出身的小妾辨認(rèn)不出來,還是好欺負(fù)?
她心中無語,不露聲色地收好后向管家點頭:“多謝趙管家,您有勞?!?
“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趙管家見祝南枝反應(yīng)平平,便知道自己到手的東西穩(wěn)了,連帶著笑容也更大了,看向她的眼神像看金元寶。
對祝南枝也客氣了幾分,兩撥人心照不宣,特地留下兩個人幫祝南枝收攏物件。
“不敢勞煩趙管家,我不通文理,下次恐怕還得勞煩趙管家,”祝南枝繼續(xù)笑著,將幾人請出門,直到目送一行人離開,這才抽了抽嘴角,“知道小鬼難纏,但吃了我的好處,總該安分一段時間吧?!?
這侯府一處比一處糟心。
但更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賣身契。
她又是一頓翻箱找柜,最后還是沒能找到那張比戶口本還重要的紙,終于確定了賣身契的確不在自己手上。
從前往后,唯一有機會拿到自己賣身契的不是相府就是侯府,原先祝南枝懷疑還在花映雪身上,但現(xiàn)在,她干脆不想這些了。
“管它在誰手上,拿不回來,那我就干脆讓這張紙失效!”(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