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伯母來了

　　渾身像被火烤著一樣難受，頭疼得似乎要爆炸。這是下地獄了嗎？顧盼想要睜開眼睛，可眼皮子有千斤重，連挑都挑不起來?；杌璩脸林?，有人往她嘴里塞東西，又灌了幾口水。她感覺滾燙少了些，又昏昏沉沉的睡下了。

　　突然，耳邊傳來一陣說話的聲音，聽著熟悉又陌生。

　　“她二嬸，其實我也不愿意來這趟?？墒俏夷锛倚值芤w房子，張口管我這個做姐姐的借錢，我總不能回絕。兄弟還好，關(guān)鍵是還有兄弟媳婦，這個錢要是不借以后我難回娘家。咱們都是一家人，我也不嫌磕磣。我那個兄弟媳婦厲害的很，因為房子的事整天的跟我兄弟打架。上次鬧著不過回娘家，我爹娘答應(yīng)了蓋房子才把人接回來。我這個做大姐的，就是砸鍋賣鐵也得給拿錢?？杉依镱^前年蓋了房子，去年你侄兒黃了個對象搭了不少錢，眼下還真是拿不出來了。

　　我知道你跟老二的日子也過得緊巴，我真是不想張嘴，可沒辦法了。我也不能放著債不收，跑到外面去借吧？而且你們這錢也借得有兩年了，福來這兩年在村上多少也摸著點實惠。那石場整天大車百輛的來回跑，一天得進(jìn)多少錢??！”

　　“大嫂，石場是村上的，收入也全都?xì)w村里，福來能得著什么實惠？”顧媽媽打斷了大嫂的話。

　　“這里也沒有外人，你不用跟我說假話！我就是把欠的錢收回去，也不指望你多給點利息什么。我聽說村里正打算集資，好像一年給不少利子錢，比銀行給得多?，F(xiàn)在這年月，不是正經(jīng)親戚誰借錢不指望得點好處？

　　她二嬸，我說這話沒別的意思，就是隨口一說。就像我借給你們家二十塊錢，兩年了，按照銀行的利息算怎么都得有五塊八塊的利息。這要是放出去，至少能給十塊錢，再過兩年就翻倍了！”

　　聽見這話，顧媽媽臉上有些不自在。原本她頭年就打算把大嫂家的錢還上，可偏生娘家媽媽生了一場大病。人在醫(yī)院里躺著急等做手術(shù)，她做女兒的不能干看著，好不容易攢得一百塊錢送了過去。

　　顧爸爸說欠自己家里人錢不著急還，大哥應(yīng)該能理解，先緊著著急的事辦。他還從村上借了五百塊錢，說用以后的工資頂。從頭年到現(xiàn)在，顧爸爸都沒拿過工資回來，家里的日子可想而知。

　　偏生這個時候大嫂上門討債，無疑是雪上加霜。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顧媽媽又是要臉的人，實在是不好意思說什么了?？汕反迳系腻X沒還完，不能再支工資，自己一個月做民辦教師掙得那二十七塊三毛三連家用都不夠。眼下手中只有十塊八塊，不夠還債。

　　“大嫂，等月底我開了資就給你送過去?！鳖檵寢尲t著臉。

　　“月底？”大嫂聽了一皺眉，似乎非常的不滿意，“這才一號，一竿子支到三十天之后了。況且你一個月就掙二十多塊錢，夠干什么？我等福來回來等他說，讓他去村上想想辦法。”

　　以顧媽媽的工資，二十塊錢的本錢是夠還了，聽她這意思還想要利息？

　　“大嫂，我都說了，來福在村上只是個打雜的，除了工資沒有別的錢。而且我媽做手術(shù)，他從村上支了十個月的工資，到現(xiàn)在還沒還完呢?！鳖檵寢尩恼Z氣里帶著淡淡的憂傷。

　　“哼，打不打雜的都是對外的幌子?！贝笊├湫α艘宦?，“就說村東頭的劉保平，人家也是民兵連長下來在村里打雜。他家賣點的東西，一大半是村上買了去。只要村上有人來，保管去他家招待吃飯，人家叫混得明白。你再瞧瞧劉保平媳婦，在家待著看小賣店，穿的戴的，就跟縣城里的小媳婦似的。

　　你跟福來都是聰明人，不可能連他都算計不過吧？他家是明著富，你跟福來……呵呵。誰得日子好過我都不眼氣，我也不指望那點利息錢。當(dāng)初把錢借給你們，還不是因為咱們是一家人！可事到如今，你連句實話都不給嫂子說，真真讓人涼心?！?

　　“大嫂，你知道我不是個會撒謊的人。福來……”

　　“算了，我也不想聽?！贝笊┢沧熳彀?，一副顧媽媽對不起她的樣子，“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怕我們這些窮鬼跟著沾光。眼瞅著你侄兒要搞對象，需要一大筆錢。你放心，我肯定不會跟你張嘴借，以后遇見什么事也不會找你跟福來！你們也別再指望我跟你大哥，這年頭都關(guān)上門過自己日子。兄弟倆不分心還好，隔了心就別常來往，免得咯牙惹外人笑話！”

　　顧媽媽聽這話茬有些不對勁，本來是來要債，怎么搞得跟斷絕關(guān)系一樣？

　　“大伯母，你這是要債還是來絕交的？”顧盼冷不丁坐起來說話，嚇得顧家大嫂一跳。

　　“死丫頭，怪嚇人的！”顧大嫂拍著胸口說著，眼中帶著明顯的嫌棄。

　　“死？我還真是個死丫頭?！鳖櫯纬读顺蹲旖?，露出個令人玩味的笑，“大伯母，這人都是三窮三富過到老。你們這些‘窮鬼’說不定以后真要沾我們的光，到時候你就會后悔今天說過的話了！現(xiàn)在說得絕情，以后哭著喊著跟我們講親情，會淪為最大的笑柄。我顧盼要做那天底下最無情的人，誰讓我一天不自在，我就讓她一輩子不舒服！”

　　額，顧家大嫂看見顧盼猙獰的表情嚇得一哆嗦。她在心里罵著，這死丫頭抽什么風(fēng)？瘦了吧唧一陣風(fēng)就能吹到，這病了一場說話陰陽怪氣跟鬼似的！再看看這個破爛的家，扶不起來的二弟和弟媳，要不是自己那個廢物丈夫顧念兄弟之情，她老早就想輒跟他們撇清關(guān)系了。

　　“盼盼，怎么跟你大伯母說話呢？”顧媽媽呵斥著，“你是不是發(fā)高燒燒糊涂了？”

　　“大伯母，我看你今天來不是催債的，而是要想辦法跟我們斷了來往的！怎么？害怕我們哭著喊著扒著你們不放手，害怕我們這些真正的窮鬼沾你們家的光？”顧盼不理睬媽媽，眼睛直勾勾瞪著顧家大嫂。

　　顧家大嫂打了個冷顫，突然有種被惡鬼盯上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