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葬禮

　　那天以后，葉檸沒再哭過，只是每天機械的在母親病房里坐著，或坐或躺，或走或停。

　　沈亦杋給她飯她會吃，讓她睡覺她會睡，聽話的像個小孩子，可是，她不愿意多說一句話，沒有一個多余的表情，家里所有的事都是沈亦杋和葉檸的舅舅去辦的。

　　唯一一次開口還是關(guān)于葉礪的。

　　葉礪因為擔心母親和姐姐，一直在醫(yī)院待著，第二天下午班主任老師的電話打到了葉檸母親的手機上，葉檸接了，她很認真的聽電話，答問題，然后，對葉礪說了一句話，“去上學，住舅舅家?！?

　　葉礪今年初三，成績非常好，畢業(yè)考根本不成問題，所以不同意葉檸的話，“我一定會考全省第一，我要留下來陪著你和媽媽。”他是家里僅有的男人，有義務(wù)有責任替姐姐分擔這些事。

　　葉檸沒有任何表情，可嘴里的吐出來的話卻讓葉礪哭出了聲，“你還想要我活著嗎？”他們都知道葉檸不會把自己怎么樣，可那樣冰涼又平靜的語氣讓他們心驚，心疼。

　　那天葉礪哭了很久，葉檸就那么待在一旁，不言不語，僵硬如木偶一般，最后，還是沈亦杋派人把葉礪送去了舅舅家。

　　葉礪的事情解決以后葉檸又開始沉默，短短幾天時間整個人就瘦的脫了形，到第四天的時候她連東西都吃不下去了，只要入口就會馬上吐出來，沈亦杋實在沒有辦法，只能讓司瑀給她打營養(yǎng)針，想著先拖到她父親的葬禮結(jié)束再好好勸她吃飯，卻不曾想那時候發(fā)生了一件讓葉檸更加崩潰的事情。

　　葉檸父親下葬的前一天晚上，她突然像活過來一樣，對著沈亦杋說話，“你能不能幫我買條裙子，白色的，穿著像公主的那種，爸爸說他喜歡看我穿公主裙，哦，還有鞋子，鞋子上面一定要有蝴蝶結(jié)......化妝品就算了，爸爸不喜歡我化妝，嗯，就裙子和鞋子，你幫我買好不好？”

　　葉檸說的特別開心，可沈亦杋聽的喉嚨難受，原來她什么都知道，只是全部藏在心里，“好，你乖乖睡覺，我?guī)湍闳ベI?！?

　　“嗯！”葉檸的話剛說完就跑過去躺在病房的沙發(fā)上，閉著眼睛睡覺，聽話的過分。

　　沈亦杋眼睛酸澀的厲害，他走過去幫她蓋上被子，才開著車去了商場。

　　那晚中心街的AIR百貨大樓全部停業(yè)，所有女裝部的經(jīng)理嚴陣以待，只為等著沈亦杋的到來，他挑了很久，才勉強找到合適的裙子和鞋子。

　　第二天早上六點，葉檸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早早起床洗漱，換衣服，然后跟著沈亦杋去了殯儀館。

　　深秋的早晨很冷，穿著裙子的葉檸卻沒有一絲感覺，盡管她的身上已經(jīng)冰涼一片。

　　“舅舅。”進了殯儀館，葉檸對著一名中年男人問好。

　　被喊做舅舅的男人看到葉檸的裝扮欲言又止，最終只化作一句，“去看看你爸爸?！?

　　葉檸聽到爸爸兩個字顫抖的厲害，她語無倫次的問，“舅舅，爸爸不喜歡我化妝，我很聽話......我今天的打扮爸爸會不會喜歡，他說很喜歡看我穿公主裙......”

　　簡單的幾句話，句句不離爸爸，急切又小心。

　　葉檸的舅舅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連帶著周圍的人哭成一片，只有葉檸臉上仍然帶著笑，一點一點的走向她的父親。

　　“爸爸，我來看你了......我今天漂亮嗎？你的臉怎么這么涼呢？我?guī)湍阄嫖?.....”葉檸向自己沒有溫度的手呼了口氣，然后將它貼在父親臉上。

　　旁邊的人想要阻止，卻被沈亦杋擋住了，這是她最后的機會。

　　葉檸沒有再說話，只是一直望著父親，她臉上的笑沒了，眼里開始涌出淚水。

　　“別把眼淚掉在爸爸身上，讓他安心走?！笨吹饺~檸快要落下的眼淚，沈亦杋快速抱著她轉(zhuǎn)了個身，眼淚順勢滴在他的手背上，很燙，和她冰涼的身體形成兩個極端。

　　葉檸哭的沉默，只有一滴接著一滴的眼淚證明她有多難過。

　　沈亦杋把她領(lǐng)到家屬的位置站好，自己則站在她身后，一刻不敢松懈的盯著她。

　　告別儀式很冗長，葉檸就那么不發(fā)一言的看著父親被送去火化，領(lǐng)骨灰，下葬。

　　墓地是沈亦杋拖關(guān)系找的，依山傍水，環(huán)境很好，但再好的環(huán)境又怎么比得上一個活著的人陪在身邊。

　　他一路上陪著葉檸，不敢離開，葉檸也很配合的隨著他的指引完成各種儀式，沈亦杋以為葉檸真的接受了父親離開的事實，心里放松了些，可就在要封蓋的時候，葉檸突然沖出去擋在了前面，“不要蓋好不好？爸爸喜歡陽光，爸爸喜歡溫暖的地方，你們把他關(guān)在那里，他會難過的！”

　　她的聲音很尖銳，每一句都像刀子一樣扎在他的心上。

　　他不該昏迷那么久，不該花時間調(diào)查她，應該在第一時間派人去保護她的家人的，是他，都是他的錯！他該怎么補償？！他還有機會補償嗎？

　　沈亦杋過去想要拉開葉檸，她卻不松手，一直說不要蓋，爸爸不喜歡，由最初的焦急變成顫抖，直到最后放聲大哭。

　　沈亦杋想讓她再多看幾眼，可時間不能等，他只能硬下心抱著她跪在一邊，看著她哭得無力，最后暈倒在自己懷里。

　　薄薄的一層棺木隔出了兩個世界，死去的人無聲無息，活著的人卻痛不欲生。

　　葬禮結(jié)束的時候天開始下雨，好像也在和她一起哭泣。

　　沈亦杋把葉檸放在后座，準備上車的時候葉礪叫住了他，“哥哥，我能和你談?wù)剢幔俊?

　　“好?！?

　　“哥哥，我姐姐很好?！比~礪哭過地眼睛很紅，可眼神堅定。

　　“我知道?！睆乃谏搅掷锏娜ザ鴱头担椭懒?。

　　有誰會笨到去救一個陌生又帶著傷的男人，還是在自己陷入困境的時候，那種笨不是蠢，它的名字叫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