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鄉(xiāng)居（二）

　　不過夏桐聽了王倩的話倒是也動心了，這羅家灣的女人們夏天有不少在河里沖澡的，做了一天的農(nóng)活，身上都是粘粘糊糊的臭汗，在家里用木桶怎么也不能比在河里沖洗來的痛快，所以天黑后，河里還真有不少女人沖澡連帶洗衣裳的

　　而且村子里還有一個不成文的習(xí)俗，女人們和男人們都有固定的地方，從不亂走。

　　還有一點，現(xiàn)在村子里的年輕人大都出外打工，家里留守的都是些老人和孩子，因此，夏桐也不怕碰上什么不開眼的外男。

　　不過動心歸動心，夏桐還得把眼前的活做完。

　　只是當(dāng)她幫著把菜地澆完，肩膀都生疼了，幾個月不做這些農(nóng)活，還有些不適應(yīng)了。

　　澆完菜地，夏婆婆用一根細(xì)長的竹竿，把河里的鴨子和鵝趕回家，順便看看河灘的草叢里有沒有遺落的鴨蛋，這鴨子下蛋不像雞認(rèn)窩，河灘上幾乎每天都能撿到鴨蛋。

　　而夏桐則把木桶放回院子里，和王倩坐在河邊的草地上看孩子們嬉戲，看晚風(fēng)輕拂下的稻田，看天邊絢麗的晚霞，看遠(yuǎn)處連綿的青山。

　　“以前，我回老家，還覺得鄉(xiāng)下人的日子蠻舒服的，除了臟點亂點，今天看你回家要做這么多的事，我突然覺得我還是蠻幸福的?！蓖踬话l(fā)出了一句感慨。

　　“我也蠻幸福的，至少，我還有婆婆，有小樟，還有你，陪著我在這看夕陽?！被貋淼母杏X真好，有至親的人陪著的感覺真好。

　　“你以前很少說你家的事情，難怪他們都說你性格古怪，不合群，只會讀蠢書。要不是我死賴著你，估計你也不愛搭理我吧？”

　　“大姐，你也知道我好忙的，哪里有時間陪你們閑聊？”

　　“可是話說回來，我覺得你這幾個月好多了，雖然還是不愛跟別人交往，但你臉上的笑容多了，性格開朗多了，我跟你講，到了大學(xué)，你可不能再像現(xiàn)在這樣，否則都沒有男生敢追你。不過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你跟余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夏桐知道，要以王倩的個性，早就該忍不住問了，能憋到今天，也是看在夏桐這么辛苦念書的份上，生怕打擾了她。

　　“其實，也沒什么，不過是一場年少青澀的暗戀，一段青春懵懂的成長，真的沒什么，都過去了?！?

　　“靠，我看你平時不是跟我蠻拽的，還搞什么暗戀，真沒出息，要說你也不差，學(xué)習(xí)好，長得好，憑什么讓他看輕了去，聽我的，大學(xué)里肯定有的是好的，等以后找一個比他強百倍的，氣死他和他媽媽去。”

　　“氣人家做什么？我們不過是兩條不相交的平行線，他過他的，我過我的?！?

　　“這哪里說的準(zhǔn)，興許，到了大學(xué)后，你來一個華麗麗的大變身，人家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昔日的土包子變成了耀眼的白天鵝，就不興他動心來追你呀？”王倩興奮地站起來比劃著。

　　夏桐拉住她的裙子，“坐下吧，你當(dāng)你是看小說呢，丑小鴨變白天鵝，真受不了你們學(xué)文的，一點都不現(xiàn)實，一天到晚腦子里就會不切實際的幻想?！?

　　“切，我還受不了你呢，當(dāng)初拉著你一塊學(xué)文，你死活不干，你當(dāng)初不一樣喜歡徐志摩？我喜歡徐志摩還是你影響的呢，要不，我知道他是誰？哎，你看現(xiàn)在，夕陽、云彩，小河、小橋、柳樹、夏蟲、青草，還有大樟樹、倒是蠻應(yīng)景的，我給你來一遍《再別康橋》。”

　　王倩說玩就真的站起來朗誦：

　　“輕輕的我走了，

　　正如我輕輕的來，

　　我輕輕的招手，

　　作別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

　　夏桐聽著她聲情并茂的朗誦，也情不自禁地跟著念了出來，這首詩是夏桐爺爺最喜歡的，估計也是像今天王倩這樣，觸景生情，想起來默念的。

　　默念的次數(shù)多了，居然連大字不認(rèn)幾個的夏婆婆也會背前二段了，以致于夏桐的父親，在牙牙學(xué)語時，便被夏婆婆教著念會了前幾句。

　　無獨有偶，這首詩也是夏桐母親關(guān)荷最喜歡的，在夏桐牙牙學(xué)語時，關(guān)荷也是教著夏桐背這首詩，夏婆婆才知道，原來這首詩還有很長的一段，可惜，那個教她念詩的人，早早便走了。

　　夏桐想到這，突然淚流滿面，為婆婆，為母親、也為自己，婆婆跟新婚的丈夫才不過生活了半年，便換來一世的孤苦無依，母親為了愛，舍棄了優(yōu)越的家庭，陪著父親在這鄉(xiāng)間度日，也不過才九年，好在母親走時，有父親的陪伴，爺爺走時，若不是婆婆肚子里的孩子，婆婆只怕也跟了去吧？

　　愛情究竟是什么，夏桐不知道，但是夏家兩代人的悲劇，夏桐明白了一個道理，太過強求的愛，最后的結(jié)局總是生離死別，夏桐的前兩世，也是這個結(jié)局。

　　所以，這一刻夏桐下定決心，這一世一定要珍惜自己，珍愛生命，做一個快樂的鄉(xiāng)下女孩，遠(yuǎn)離這些有錢人和有權(quán)人，惹不起總還躲得起。

　　彼時的夏桐還不知道，她這樣的出身有個詞叫草根，幾年后，還有一個詞叫高富帥。

　　天色漸暗，王倩也沒注意到夏桐的神色有異，倒是唱起了歌，“呼啦啦，呼啦啦。。?！?

　　“你唱的這是什么呀？我怎么沒聽懂？”

　　“我教你唱歌吧，不然的話，進(jìn)了大學(xué)，你什么特長也沒有，多沒勁，開個晚會，你只會干坐著。”

　　“誰告訴你我不會唱歌的？”

　　王倩正要說話，這時，呼啦啦來了五六個跟夏婆婆年齡相當(dāng)?shù)钠牌?，打頭的仔細(xì)辨認(rèn)了下才認(rèn)出夏桐，“阿桐呀，你回來了，聽說你今年考大學(xué)，哎呀呀，我們阿桐可真有出息，才多大，就能考大學(xué)了，我家的火小子比你還大一歲呢，才上高二，阿桐，告訴婆婆，你想去哪里上大學(xué)？”

　　夏桐聽出說話的是以前的舊鄰居，人稱建祥嫂子，夏桐喚她水生婆婆，因為她家大孫子叫水生，村子里一般都這樣叫人。水生已經(jīng)在北京上大學(xué)了，是村子里第一個去北京念書的年輕人，所以，水生婆婆對考大學(xué)這些事，比別家明白些，加上她一貫和夏婆婆比較好，所以，對夏桐的事情比較關(guān)心。

　　“不知能不能考上呢，要是能的話，我也想去北京?！毕耐┲t虛了一下。

　　“哎呀，北京好啊，到時，我讓我的大孫子領(lǐng)著你去，不用害怕?！?

　　旁邊站著的虎生婆婆家的孩子不愛念書，早早出去打工了，所以，對這些事情沒興趣，拉著水生婆婆下水。

　　幾個婆婆在水里撲騰著，有人喊道：“建祥嫂子，唱一個吧。”

　　“對，唱一個，來一段《沙家浜》?！庇腥烁胶?。

　　“不行，那個是夏嫂子唱的好，我不行。”

　　“那就來一段《一條大河》吧。”有人又提議。

　　“這個行?！?

　　水生婆婆也不扭捏，張嘴就來，“一條大河，波浪寬。。?！?

　　王倩驚呆了，“靠，這也可以？我還從來沒見過?！?

　　“這有什么，你要進(jìn)了山，山上有的是唱山歌的，她們也沒什么別的娛樂，只能自己找樂子了，用你們城里人的話來說，這叫緩解生存的壓力?！?

　　不光她們，夏桐也會和杜鵑跑到山里去唱歌，對著空山使勁吼，也沒人管你，吼完了，心情還真的好多了。

　　“我要下水了，不行，我憋不住了，要回家一趟，還有毛巾，浴巾。”

　　夏桐陪著王倩回屋，帶她去了屋后的茅坑。

　　“鄉(xiāng)下就這點不好，再好的房子，也沒有抽水馬桶?！蓖踬粚ο募业姆孔宇D時少了好幾分羨慕。

　　王倩抱著換洗的衣服，夏桐問：“你真的要去河里洗澡？這些人你也不熟?！?

　　“也是，都是一群婆婆，我湊什么熱鬧，讓她們把我看光了，豈不是很虧？算了，我還是跟你去院子里說說話吧，河邊的草里有蚊子?！?

　　“亂扯，你在河邊剛才挨咬了嗎？”

　　“咦，你這一說，我才想起來，還真沒挨咬，你們村里沒蚊子？”

　　“也有，不過，咱們剛才在大樟樹下，我們村子里別的不多，樟樹比較多，蚊子還是比較少的?！?

　　王倩聽了來了興趣，非得又拉著夏桐去了河邊，想聽聽這些老婆婆都唱什么歌。

　　兩人在河邊又坐了半個多小時，待河里的人陸陸續(xù)續(xù)地走了才意猶未盡地回來，兩人梳洗一番，夏桐也就早早睡了。王倩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有一肚子話沒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