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風(fēng)云骸作者:未妖時間:2022-07-04 13:27:19
柳兒巷在金川的西南角,和當(dāng)年威懾八方的風(fēng)云臺道場只有一條橫街所隔。
這里多是勾欄酒肆,是出那些下三濫的地痞,賭鬼和臭流氓的地兒,更是出了名的窮。
窮成什么樣?
你啃過草根么?吃過兩腳羊么?嚼過那吃一口三天都拉不出屎來的觀音土么?
不過那是金川的前幾年了。
五年前,那時的金川還籠罩在妖道祁陸的陰影下,任誰不知道那妖道仗著靈力通天,挾持天子,把持朝政,禍亂天下,奸佞至極,惹得整個金川民不聊生,到處橫尸遍野,整個金川城的人全都活在水深火熱中,生怕自己隨時被那妖道抓去祭天。
然而,祁陸死了!
祭天而死。
死在當(dāng)年他親手造的風(fēng)云臺上。
任誰都沒想到,那沾染了無數(shù)生命鮮血的祭天臺,最后一位被祭天的人竟然會是它的建造者!
時光荏苒,轉(zhuǎn)瞬即逝已過五年。
當(dāng)年的威懾天下的風(fēng)云臺早已被拆凈踏平,就連當(dāng)年的道場如今也被一個個擺著的小攤位所占。
聽人說,是太子覺得這風(fēng)云臺上枉死去的人命太多,怨氣陰氣太重,所以才拆了風(fēng)云臺弄成了個鬧市,用來鎮(zhèn)壓那些怨氣。
“怕是他祁陸自己都沒想到竟然會死在自己建造的祭天臺上吧!報應(yīng)?。」?!”
柳兒巷子口,一座石橋下,擺攤的說書先生正唾沫橫飛的說著祁陸那些罄竹難書的事跡。
這已經(jīng)是五年來,金川說的最多的事跡了。
每次聽到祁陸的事兒,總會惹的一眾圍觀上來的人齊聲應(yīng)和,紛紛大罵妖道祁陸死的好!
“當(dāng)年他親自把蘇丞相祭天的時候,是多么猖狂啊。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會葬送在這風(fēng)云臺上吧!”
“那祁陸就是個畜牲,蘇丞相一家多好的人,不僅把蘇丞相祭天,還連丞相府上下一百零七口通通屠了個干凈,就連剛出嫁的大小姐也沒放過。那可是剛過門的太子妃啊!是他徒弟剛?cè)⒌钠?,就被他一劍穿心捅死了!聽說只要是他祁陸殺人,絕對是連人家里一條狗都不會放過!下手之狠,令人發(fā)指啊!”
“讓他祭天而死真的是太便宜他了,太子殿下下手著實輕了?!?/p>
錢爻叼著根蓍草,蹲在柳兒巷子口的大柳樹下,一邊看著腳邊的卦攤,一邊縮著頭聽對面說書的把那金川前任祭酒罵的狗血噴頭,恨不得從祖墳里扒尸都不能解其恨。
若是這說書的講的是旁人,錢爻說不定還得大聲叫好,順便狠狠地唾罵對方兩句,可是當(dāng)這書中人成了自己,那他只能夾著尾巴做人。
“上輩子的我,有這么畜牲?”錢爻叼著草,想了半天在心里琢磨著。
風(fēng)云臺的確是他建的。
無數(shù)條生命的確是被他血祭的。
老丞相的確是被他親手祭的天。
太子妃也是他親手砍的。
金川差點兒滅國的境地也是他一手造成的!
“的確不是個東西。”
錢爻自己都忍不住嘖了下。
十天之前,一覺醒來,時光就已過了五載。他也由前世的權(quán)侵朝野的祭酒大人,變成了如今無論是地位,還是身體都跟個弱雞一樣的錢爻了。
他的記憶還定格在死之前,和說書人講的不同,他可不是什么被血祭而死,而是被挖心而死。
開玩笑!金川祭酒大人血祭,這份大禮哪個閻王菩薩敢收?
不過有一點說書人講的倒沒錯,他的確是死在了自己親手建造的風(fēng)云臺上。
既來之則安之。
既然又撿回來一條命,在這個殼子里又能在世上重走一遭,他自然是樂意高興的緊。
這個殼子是柳兒巷錢家的大兒子,錢家五代都是算命的,一卦幡,兩銅錢,三根蓍草,就是錢家五代的營生。
雖說是五代的營生,可錢家人卻半點兒都沒有算卦的真本事,錢爻的爺爺是因為多喝了二兩酒,淹死在了小河溝里。
錢爻的父親就更丟人了。
因為給人算卦的時候,忍不住色心,多摸了幾把小婦人的手,被婦人的夫君看到給打斷了條腿,抬回去沒幾天,就嚇得沒了命。
因著死了夫君,錢爻的娘也卷了錢家的銀子跟一個屠夫跑了,只留給錢爻一個祖?zhèn)鞒燥埖谋臼?,一卦幡,兩銅錢,三根蓍草。
可以說,錢家在這柳兒巷根本就沒什么面皮可言。
所以錢爻在大柳樹下蹲了一上午,愣是連一個來算命的都沒有。
日頭已經(jīng)過了午時,家里的小蘿卜頭估計還餓著肚子呢,錢爻收了卦攤,掂量著手中僅剩的兩枚銅錢打算買兩個饅頭回去填飽肚子。
然而剛轉(zhuǎn)過身,猛然就被一道急急匆匆的身影猛然撞上,錢爻胳膊一疼手指一松,手中的銅錢頓時掉落下去,骨碌碌的滾動著在人群中失了蹤跡。
錢爻看著那消失不見的銅錢頓時心疼得緊,那可是錢家祖?zhèn)髁巳你~板啊,他還指望著買兩個饅頭呢,就突然這么沒了。
“站住,別走!”
“把我銅板還回來,不還錢你哪都別想走!”錢爻反手扯住那個身影,猛地一拽,愣是把那個著急要跑的人給扯了回來。
被拽著的人回過頭緊皺著眉頭,一臉的怒氣,等看到了錢爻之時,面色之上又帶了幾分厭惡之色。
“姓錢的?你還敢在這蹲著呢?咱這柳兒巷都是讓你這種招搖撞騙的人給敗壞了名聲的。滾回去!別耽誤老子的急事兒,不然老子抓你吃牢飯去?!?/p>
錢爻擰了擰眉頭,慢慢的把這個人跟這身體里記憶的一個人物掛上了鉤。
這人名叫胡勇,是金川城一個小小的衙役,柳兒巷就是在他手中掌管,品行倒是還不錯,就是脾氣有點兒壞,性格有點兒急,對不待見之人,表現(xiàn)的尤為明顯,錢爻就是這個極不受他待見之人。
“呵,我怎么不能在這兒擺攤了?咱們出來擺攤的,可都是交了兩個大子的,錢我交了,你憑什么讓我走?就算你是這塊兒的管事,也得按規(guī)矩辦事兒吧?!?/p>
錢爻抬頭,第一眼看到的倒不是他那滿面的怒容,而是他那額頭之上的黑印,黑壓壓的一片,可以說是烏云蓋頂也不為過。
錢爻一雙眸子在胡勇身上打量了一下,果真是官差,身上還帶著點兒煞氣,雖然手上有過人命,但是沒有什么冤氣纏身,也就是說沒有殺過枉死之人。
他這身帶煞氣,平日里倒是不容易沖撞什么邪祟,只是如今那煞氣倒是被那黑色的印記壓了一頭,怕是最近發(fā)生了些什么不好的事兒吧。
胡勇眉頭緊皺,心道這錢家小子莫不是改了性子,平日里屁都不敢放一個,如今倒是敢這么大膽子跟他對峙起來了。
胡勇不由得抬眼正經(jīng)的看了一下他。
這錢家小子約莫十七八歲的年歲,紅線束著發(fā),穿著一件錢家祖?zhèn)鞯难a丁道袍,他五官生的普通,只有一雙狐貍眼算是上成,修長的眼尾微微上揚,笑起來的時候,眼角都帶著蕩漾,有點兒勾魂攝魄。
真是可惜了。這樣好的一雙眼睛,竟然長在了這么普通的一張臉上!
“按規(guī)矩辦事兒?就算你交了兩個大子,可你到處招搖撞騙,我怎么不能把你帶走了?子承父業(yè),錢家人,還真都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子承父業(yè)那四個字咬在了胡勇的嘴里,格外的重。
知道了錢家那些歷史的錢爻,又怎么能夠聽不出來這人嘴里的話是什么意思呢?
“這話您可就說的過了,禍不及兒孫,那兩位的債,不應(yīng)連累到我身上,至于我是不是招搖撞騙,你空口無憑說的可不算?!?/p>
錢爻叼著嘴里那根草,依舊笑著道。
也不知錢家人究竟做了多少坑蒙拐騙的事兒,如今在這兒柳兒巷,錢家人的名聲愣是落得和祁陸差不多的地步,已經(jīng)快到了人人喊打的境地。
他不過擺了三天的攤子,就已經(jīng)被砸了兩次,算上今兒這個,已經(jīng)算是第三個了,不說一個銅板沒掙到了,就連這卦幡都已經(jīng)補了兩次了。
“呵!你們錢家人四代都是騙子。怎么?如今到了你這兒就改了命了?”胡勇真的有點兒生氣了,說出來的話,也著實帶著怒氣。
錢爻又怎么會不清楚錢家人招搖撞騙的名聲在柳兒巷里根深蒂固?
然而他又不是錢家人,怎么可能肯一直替錢家人受這窩囊氣?
自是要為自己正名的。
“既是如此,不若你我且賭上一局……”錢爻抬了抬眼皮,看了胡勇一眼,然而他話只說了一半,就直接被胡勇打斷了。
“老子忙著呢!沒那個功夫理會你這個騙子,還賭一局,你若是再拉著老子不讓老子走,老子立刻就送你去牢里吃牢飯去!”胡勇是真的急,他眼下有重要的事情要辦,連收拾這個騙子的時間都沒有。
“莫急?!卞X爻抬起眸子看了看他額頭上的黑印,手指微微一掐,看著胡勇的眼神又有了深長的意味:“勇哥,若是你這如亂頭蒼蠅般的胡亂找人,怕是令千金永遠(yuǎn)也找不回來?!?/p>
一句話,頓時讓胡勇整個人神色都變了。
他一把反手拉住錢爻的衣領(lǐng),一手摸上腰間的佩刀,反手抽出直接把刀架在錢爻的脖子上,一道血色瞬間從錢爻的脖頸劃出,胡勇只需再進(jìn)一步,瞬間就能讓這人人頭落地。
“說!”
“晴晴失蹤是不是你做的?”胡勇一雙眼睛通紅,盯著錢爻的眼神活脫脫像是要把他殺了一樣。
錢爻抬起手,指尖輕輕夾起壓在脖頸上的那把刀微微一動,那把被胡勇死命摁壓住的大刀竟然就這么輕輕松松被推開了。
“嘖,竟然出血了?!卞X爻指尖掠過脖頸沾染些許血色。
沒了祁陸那具軀殼,流出的血也不過是普通的,倒是不用再擔(dān)心會出現(xiàn)什么異想。
“快說!我的女兒究竟被你弄去哪里了?她還是個孩子,你若是恨我,且對我下手便是了,何必如此下作對一個孩子動手?!焙乱琅f舉著刀,然而卻半分再也近不了錢爻的身。
他不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道面前這錢家小子究竟用了什么邪術(shù),竟然讓自己不能靠近分毫,然而這并不能夠讓他就此放棄,哪怕就是搭上自己這條命,他也得把晴晴找回來。
“胡勇?!卞X爻挑了下眼尾,輕輕看了面前那一臉怒容之人:“我一日只卜三卦,今日還未得開門生意,你不若卜上一卦。”
胡勇此刻弄死這人的心都有了,還能想卜什么卦!
“姓錢的,你……”
“急什么?”錢爻揚了揚眉。
“或許這一卦能幫你找到女兒的下落也有可能呢?!彼馕恫幻鞯男α诵Γ浑p眸子微微一瞇,微微撇了胡勇一眼,愣是讓胡勇整個人都感覺到喘不上息來。
胡勇心頭一驚,憤恨的眼神狠狠的盯著錢爻,末了只能咬碎了一口牙:“算!”
“小本生意,一卦十文錢,概不賒欠,還請您先付卦錢?!闭f著錢爻伸出一只修長雪白的手,往胡勇面前一伸。
胡勇氣的血氣又涌上來三分,要不是手里的大刀近不了這人的身,他必是一刀已然砍了上去。
然而,如此情景,他只能認(rèn)命的從懷里掏出十個大子,放入錢爻的手中。
卦術(shù)里有用龜殼算的,有用銅錢算的,有用蓍草算的,也有用卦簽算的,各種算法應(yīng)有盡有。
只不過這些手段錢爻卻是沒用過。
無他,只因他前世一枚烏骨骰就足夠算盡天下事,何曾對這些手段多看過一眼?
然而如今他早就不是那高高在上的祭酒大人,那枚算盡天下事的烏骨骰在他死后,也不知落入了何人的手心。
錢爻擺弄著新到手的幾枚銅錢,摩挲來摩挲去,就跟摸著自己情兒一樣。
妥了,饅頭有著落了。
錢爻把掌心里的九個大子放進(jìn)懷里,只留下一個銅板依舊放在掌心。
“抬手?jǐn)S下這枚銅錢,往上一拋,然后打開手心即可?!卞X爻看向胡勇開口道。
胡勇如今哪里信他是算命的,只是想到女兒可能在這個人手上,無奈只能跟著他的說法來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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