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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輛黑色的跑車在一個居民區(qū)前面放慢了速度,那里的道路過于狹窄,似乎當初建設的時候最多也就只考慮了電頻車的通行。林勛不停地倒車、前進,再倒車、再前進,最后也只好放棄,把那輛黑色的車子停在了小區(qū)外面。他皺著眉頭下了車,站在這個顯然已經(jīng)很有年月的居民區(qū)前面。居民區(qū)里的樓房不高,最多也就5層樓,外面的墻體大部分已經(jīng)變成了灰黑的顏色,只有偶爾保留下來的一些墻片告訴人們這些樓房曾經(jīng)也有過天藍色的青春。
在小區(qū)里緩慢行走著的人幾乎都頂著一頭白發(fā),裹著厚重的羽絨服,穿著有些土氣笨重的大棉鞋。不過,這一切并沒有使這個居民區(qū)顯得死氣沉沉,在林勛眼里,它相反倒是有一種很愜意的情調。大概是因為這里的陽光不曾被高樓大廈擋住,于是那些樹木的葉片就在陽光下泛出了春天的時候才會有的淡淡的青綠;不過大概更多的,是因為那個讓他魂牽夢繞的人就在這里吧。
林勛一步步走上了那個狹窄的樓道,他甚至不敢用力踩那些階梯,總感覺一不小心那些樓梯就會全部轟然倒塌,他每走幾步還得拍拍身上蹭到的那些白色墻灰。雖然他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來這里了,但是每一次來的時候他的心里都很不是滋味。那是他最愛的人,而他卻讓她十一年來一直在這種地方生活。
“咚咚咚”林勛輕輕拍了拍門。
來開門的是一個面容清秀的女人,她和妍靜長得很像,甚至比妍靜長得更加精致美麗,眼眶和妍靜一樣微微泛紅。她給人的感覺是和夏睿完全不同的,用林勛的話來說,她就像是一潭清澈見底的水。
十一年前,她留著一頭齊腰的長直發(fā),如今她的頭發(fā)只有齊肩的長度。但是本來應該給人利落清爽的感覺的短發(fā)不知道為什么在她身上卻給人一種很溫柔的感覺,不知道是因為她天生淡棕黃色的發(fā)色,還是因為她細軟的發(fā)質。她的臉上最美的莫過于那雙眼睛,像是兩顆葡萄一般又圓又大,而且清清亮亮地映照出了整個世界,不過她眼中的那個世界不同于外面的世界,它是干凈的,一塵不染的,以至于林勛愿意一輩子生活在里面。
她的面容基本上沒有改變,只是她曾經(jīng)雪白的皮膚如今已有些暗黃了,甚至眼角下方已經(jīng)有了幾顆褐色的斑點了。她穿著一件純白色的毛衣,下身則是一條水綠色的麻布長裙,上面繡著兩朵荷花。
“你來啦?!迸说穆曇粲行┻煅?,“快進來吧?!迸溯p輕拉起林勛的袖管讓他進屋,剛等林勛坐下,她便也挨著他身旁坐了下來,“那個……妍靜她怎么樣了?她還習慣嗎?我怕她到那里不習慣,你想她還是一個那么小的孩子。還有,我真怕夏睿會不好好對待她,她這個孩子又太傻,受了什么委屈都不肯說出來,還有……”
“好啦,”還沒等女人說完,林勛就將她摟在了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著,“你這十一年來一個人都能把我們的女兒照顧得好好的,那怎么我就不行呢?你鄭明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林勛笑著朝女人皺皺鼻子,就好像是個孩子一樣。
女人望了望林勛,眼眶又紅了一圈,嘴角勉強扯出一絲微笑,“我知道你疼妍靜。你把她接到那里去,她就可以接受更好的教育,以后冬天也就不用只盯著一件羽絨服穿了,也不會被同學笑話了。在那里吃得好了,就不會那么瘦了,臉色也不會那么難看了。但是……但是,我真想她,就算想著一切是為她好,我還是會很難過?!迸松焓质萌パ劢堑臏I水。
“所以我跟你說了好幾次,別在這里住了。你搬到我家附近去住,這樣我方便照顧你,你也可以常??匆婂o了?!绷謩渍鎿吹赝恕?/p>
“不行,住得那么近肯定會被夏睿發(fā)現(xiàn)的,她要是生氣了全發(fā)泄在妍靜身上怎么辦?而且我在這里也有很多熟悉的人,在這里生活得挺好,大家吃完飯常常聚在一起聊聊天挺開心的。要是搬到你那里去,我沒有認識的人講講話,而且你們那里的人天天都板著一張臉孔,那不得把我給憋壞啊?”
林勛的眼神暗了下來,目光緩緩從女人的臉上移開,他嘆了一口氣,“你每次都是那么說。但我知道你還是覺得我們現(xiàn)在的關系于情于理都不合。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一個很傳統(tǒng)很保守的人,你十一年以來從來沒有找過我,寧愿自己一個人辛辛苦苦帶孩子也是這個原因。我現(xiàn)在讓你處在這樣的位子,你心里其實很不舒服。但是我現(xiàn)在還不能和夏睿離婚。你也知道,腦腫瘤是我們家族的遺傳病,本來我父親年紀已經(jīng)大了,我們還以為他已經(jīng)躲過這一關了,但是沒想到他現(xiàn)在卻因為這個病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我不想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再給他老人家刺激。更何況,夏睿是一個很聰明的女人,即便是當初夏氏和林氏合并,她都沒有放棄過控制集團的念頭,現(xiàn)在很多股東都是聽她指揮,我怕我要是真的和她離婚了,還得要讓你們過苦日子。所以,明惠,你再忍一忍好不好?等到我一切事情都處理妥當了,我一定會讓你和我們的女兒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然后我們一家三口快樂地生活。好不好?你現(xiàn)在要做的呢,就是要好好照顧自己,我會常常帶妍靜回來看你的,你別太想她了?!绷謩纂p手用力抓著女人的肩膀,游離的眼神最終又定格在了女人的臉上。
女人微笑著點點頭,然后依偎在林勛的懷里,林勛以為女人一直都保持著那個美麗的微笑,卻不知道當女人在他懷中時,其實一直在安靜地哭泣。
你永遠也不知道,我想要的幸福和我住在哪里,吃什么東西,穿什么衣服都沒有關系,它只和我和誰在一起有關系。
“妍靜姐姐,這里就是你的房間。”夏辰拉著妍靜的手來到了二樓的一個房間,“旁邊就是我的房間,你有事隨時來找我就好了?!毕某交仡^朝妍靜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妍靜也淺淺地笑了一下,“謝謝你啊?!?/p>
“暴力小妹保護仙女姐姐很適合啊?!苯鹗囟鞲卩嶅o后面嬉皮笑臉地對著林夏辰說??偹惆阎暗某鸾o報回來了,現(xiàn)在金守恩的臉上掛著無比滿足的微笑。
林夏辰白了金守恩一眼,“幼稚鬼,懶得理你。妍靜姐姐,你進來看看吧,看看喜不喜歡,還有沒有缺什么?”
“嗯?!编嶅o輕聲回答著。她很喜歡林夏辰,也很想和她親近,但大概是因為夏睿吧,她總是有意無意地和林夏辰保持著一段距離。
“這里真的很棒。”鄭妍靜在房間里轉了一圈,摸了摸那張可愛的白色小兔子的寫字臺,然后坐在了那張白色的大床上,“我從來沒有睡過那么大那么軟的床?!卞o終于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只屬于孩子的沒有一點防備和顧慮的笑容。
金守恩也跟著妍靜笑了出來,“這么笑就對了嘛,我們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拘束的。”
“誰跟你是一家人?。俊绷窒某接职琢私鹗囟饕谎?。妍靜望著他們兩人笑得更開心了,于是本來打算大干一架的兩人也就跟著一起笑了起來。
三個人鬧著鬧著,天色也就漸漸暗了下來,窗外的夕陽灑進最后一束橘紅色的光,落在那咖啡色的地板上,緩緩升騰起一種淡黃褐色的光暈,給人一種80年代的懷舊感。
“時間不早了,妍靜,你有沒有餓???”金守恩挨著妍靜的身邊坐下,之前的羞澀因為玩鬧似乎減少了一點,但是當金守恩安靜地坐在妍靜的身邊的時候,他又感覺到了那種熟悉的心臟劇烈跳動的感覺。
林夏辰瞥了金守恩一眼,本來幾乎像是出于本能就會邁向他身邊的腳收了回來,她也挨著鄭妍靜坐了下來。
“我還好啦。夏辰,你餓不餓?”妍靜笑著看了看金守恩,然后又扭頭望著林夏辰。
“我也沒有什么感覺,金守恩,是你自己餓了吧?”林夏辰本來是笑著說出這句話的,但是轉頭看到金守恩傻傻盯著鄭妍靜的模樣時,那笑容一下子就從嘴角被抹掉了。
“哇,還是林夏辰你了解我啊。那我們快點去吃東西吧?!苯鹗囟髡玖似饋恚檬州p輕拍了拍林夏辰的腦袋。林夏辰的發(fā)梢微微地顫動,那種淡粉色又從她雪白的臉上透了出來,只是當她抬頭望著金守恩的時候,卻看見他依然緊緊盯著鄭妍靜。
“你干什么要打我頭啊!”林夏辰突然站起來很不客氣地用力踩了金守恩一腳,然后飛快地跑了出去。
“哇……嘶……林夏辰!”金守恩吃痛地抱著腳蹲在了地上。
“你沒事吧?!”剛剛站起來的鄭妍靜又急忙蹲了下去,“我給你看看吧?!编嶅o輕輕撥開金守恩捂在腳上的手。
“沒事兒沒事兒,已經(jīng)不痛了哈哈?!苯鹗囟饔珠_始用一只手抓腦袋,臉上又泛起了淡淡的紅暈。
鄭妍靜看著金守恩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金守恩看著在那緩緩升騰起的淡黃褐色光暈里歡笑的鄭妍靜也笑了起來,她真的就是一個天使。
“喂!你們還吃不吃飯啊?”林夏辰的腦袋突然從門后探了出來。她剛剛一直都沒有走,只是躲在了門后面而已,“金守恩,你能不能不要傻笑了???本來就已經(jīng)很像一個傻子了?!?/p>
“喂,林夏辰,我還沒找你算帳呢?!苯鹗囟髡f著站了起來,然后就朝著林夏辰一個箭步?jīng)_了過去,林夏辰立馬像個小兔子一樣“啪嗒啪嗒”跑下了樓。
“林夏辰,看我的點金圣腳!”
“誒,金守恩,你超無聊的?!?/p>
“我不管,你讓我踩一腳我就不無聊了?!?/p>
“你確定你比我大兩歲嗎?金守恩小弟弟?!?/p>
……
“不跟你鬧了?!笨匆娻嶅o從樓上下來,金守恩收起了他的“點金圣腳”,順帶白了林夏辰一眼。
“是我不陪你玩了好嗎?金守恩小弟弟。”
“那個……咱們晚上吃什么呀?”鄭妍靜笑著看著兩個人。
“今天保姆休息了,我媽是不會做飯的,所以這種時候我都是去弟弟家吃飯的?!绷窒某揭荒樫\笑地看著鄭妍靜。
“弟弟?你還有弟弟?。俊编嶅o把小貓一樣的眼睛瞪得圓圓的。
“就你旁邊那個啊,金守恩小弟弟嘛?!?/p>
“撲……”鄭妍靜用手捂著嘴笑了起來。
“喂,林夏辰,你……”本來打算今天一定要和林夏辰一決高低的金守恩看見鄭妍靜那么開心地笑了,也就沒有說下去。
而聽到戛然而止的話語的林夏辰則有些奇怪地抬頭望了望金守恩。因為她已經(jīng)習慣了,每天只要她去惹金守恩,那么那個幼稚的人就會和自己鬧上半天,可是她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他也會有不想和她鬧的時候。
“走啦!”林夏辰朝著金守恩的耳朵一聲大吼,聲音幾乎傳遍了整個別墅。
“喂!你嚇死我了,你怎么不改名叫林大炮?”金守恩捂著耳朵。
林夏辰?jīng)]有回答他。她一個人走在最前面,不知道為什么,她現(xiàn)在突然沒有心情和金守恩開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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