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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府的宅子是太祖時傳下來的,瀚林老宅,木植廣被,甚是威屹。
當(dāng)年武川一戰(zhàn),呂仲攜十萬兵馬背水一戰(zhàn),要知這十萬人中許多皆是剛點進(jìn)府兵的農(nóng)戶,使不穩(wěn)刀槍的大有人在,卻全憑呂仲一人帳下運籌帷幄力挽狂瀾,將那北突厥三十萬鐵蹄擊退至關(guān)蘭山一帶,從此俯首稱臣三十余年不敢再犯,瑞宗當(dāng)即拜為左丞,特賞了這座古宅。
此時呂掩正立在碧桐下逗弄一只紅嘴鶯哥,此物乃前幾日御史中丞特意獻(xiàn)上,說是東瀛進(jìn)貢來的寶貝,能學(xué)人嘴舍,當(dāng)是好頑的很,得了立即拿來請丞相瞧瞧,圖個樂呵。
正得趣,門前的猩紅氈簾被人打起,見是兩個丫頭先出來,身后跟著一位體態(tài)華貴不勝柔弱的美嬌娘,身著一襲藕色流蘇窄裙,滿面粉光脂艷,款款邁著碎步朝呂掩走來。
“參見娘娘?!眳窝诠恚@位不是別人,正乃護(hù)國公蔡鼎小女,如今深得圣上恩寵的蔡貴妃。
“免禮罷。”蔡貴妃打發(fā)兩個女婢下去,顧自拿了一根細(xì)竹簽字撥弄兩下那鶯哥,“模樣倒是稀奇,前些時日禮部分派的時候,我心里琢磨著怎么要來呢,倒好,落到你手上,也算我的了?!?/p>
“娘娘若是喜歡,常來就是?!眳窝谕酥潦狼白?,將新落的幾瓣桃花和松香倒入乘酒的陶罐中,隨后又放在炭火上蒸煮。
蔡貴妃在一旁坐下,道:“呂大人卻不送與我,昨夜可是心急的一副憑何都能依了我,轉(zhuǎn)臉卻又見外起來?!辈藤F妃捻起一片桃花放入?yún)窝诒?,嬌聲道:“你說是不是,呂大人?”
呂掩將那煮好的桃花酒倒入杯中,入口嘗過,方知酒溫適宜,隨后推到蔡貴妃面前,道:“娘娘,請?!?/p>
那蔡貴妃接來飲盡,端的一副身姿婉轉(zhuǎn)媚態(tài)撩人,想那皇帝年方五十,早已燈枯油盡不日西山,不覺令人嘆惋。
此時長弓進(jìn)來回話,見蔡貴妃也在,一時不知如何開口,正猶豫時,呂掩說道:“無妨,講來便是?!?/p>
長弓便將張真鬧進(jìn)宮一事講來,因早已安排了人在飛霜殿外看守,只說龍體欠安,并未放行,卻不想那人跪在殿外不走,算來已有幾日。
蔡貴妃問道:“張真是何人?”
“回娘娘,此人乃戶部尚書張崇山小子,因張大人被押在大理寺問話,便往圣上要個說法?!?/p>
蔡貴妃聽了趣道:“那老不死的還沒咽氣呢,你們就這般明目張膽將人抓了去,想必那手諭,也是從中動了手腳罷?!?/p>
呂掩拉過蔡貴妃抱入懷中,兩人廝磨起來,長弓識趣退了出去,呂掩道:“功過三皇德高五帝乃圣人君子所為,呂某即非圣人,也非君子,何須講那法統(tǒng),想取、只取便是?!?/p>
隨后起身道:“走,看看去?!?/p>
且說這頭張真跪了兩日,不說將輪值的侍衛(wèi)太監(jiān)換了幾班摸的一清二楚,就是那飛檐上的瓦片有幾何,也能報出個準(zhǔn)數(shù)來,此時日頭正盛,張真早已饑渴難耐,老太妃隔一時辰便來請過一回,張真卻執(zhí)拗不肯,湯湯水水送來好幾遭,也皆被張真婉言退回。
待那幾個宮女提著食盒走遠(yuǎn),張真連忙上手將口水抹了去,心道真是打腫了臉充胖子,只是那幾位姐姐實在好看,這面子便說什么也得保住。
“小公子這么跪著,可是擋了老朽覲見的路,不妨往旁邊挪上兩寸,也好讓老朽過去?!?/p>
張真聞聲回頭,只見一錦衣華貴的老者站在身后,一副三白眼,兩顴無肉,正盯住他煞有介事的擺弄衣袖。
張真回頭翻白眼道:“大路這么寬,還請大人繞行一步,張真下盤重,挪著不方便?!?/p>
呂掩隨即轉(zhuǎn)了話題,道:“張大人販賣私鹽,犯得可是殺頭的大罪,小公子當(dāng)下應(yīng)前往昭仁宮找太妃說情,到時莫要株連了九族才是,好端端在這跪著,天都的法典可不會體恤公子年幼?!?/p>
“你放屁!我爹便是丟了身家性命也不會做坑害百姓的事兒,是黑是白,我自會找皇上理論,哪輪得到你在此地紛說!”這要換作市井,他早將人打的爹娘見得不識,因在宮內(nèi)礙著幾分禮數(shù),到底克制住了,只罵道:“見你穿的人模狗樣才尊稱一聲大人,卻忘了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來的。”
呂掩不惱反笑,道:“可巧,老朽此番進(jìn)宮,便是與皇上商討張大人何時斬首一事,小公子既不肯讓路,老朽繞了便是,無妨、無妨。”說罷大笑起來,拂袖自張真面前走過。
張真跳起,怎料腿腳麻痹早已失了知覺,因站立不穩(wěn)又重重摔了回去,再看那頭呂掩已然踏進(jìn)飛霜殿,張真不經(jīng)思忖,此人出入皇上寢宮未免隨意,連通報都不曾,竟十分好奇起這人身份來,張崇山以往從不在府內(nèi)提起朝堂之事,脫了官袍端的是一副置身事外,如今卻慘了張真,與當(dāng)朝首相叫罵一番卻不知撩撥的是老虎的屁股。
此時太妃又派幾個丫頭來請,原不是他不知進(jìn)退,幾次三番推拒此等盛情多少也有點不知好歹了,卻因腿腳走不利索,礙著面上又不好開口叫幾個姐姐扶將,所以支吾不定的,也弄得幾個丫頭一頭霧水。
正半推半就時,卻見老太妃所駕儀輿已到了跟前,那明黃金頂款款落下,帷簾打起,伸出一只狀如枯竹似的手來,儀駕里的人輕輕招手喚道:“寶兒,我的乖孫兒,快上來讓我瞧瞧?!?/p>
說罷張真被幾個丫頭攙扶著一瘸一拐上去了,屁股還沒坐穩(wěn),便被老太妃一把撈在懷里緊著心疼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道盡了辛酸,原不是別的,且說這老太妃正是賴月娥生母,千金公主下嫁寒儒薄宦這等美談,偏巧說的便是賴月娥與張崇山,先皇愛女,賜婚賜姓,何等風(fēng)光恣意。今親見了外孫,不想受苦這般,全不見往日靈動,不由心頭酸楚,聲淚俱下。
“我兒受苦了?!闭f著又是一番慟哭,“我原想皇上感念本宮舊日恩情,好歹也是小女親夫,這死罪可是能免了的,哪成想?yún)s是日日拒之門外,只說身體抱恙不見,也不讓人進(jìn)去瞧個究竟,我只當(dāng)是情分淡了,這人,怕也是保不住了。”
張真心下更是哀絕,想的全是早先如見了仇家一般,如何日夜的與他爹較勁,自覺千不該萬不該,想到此,兩人又抱在一處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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