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夫人仿佛聽錯(cuò)了。
“你說什么——?”
她都忍不住被李卿落這番天方夜譚般的想法給逗笑了。
“你讓我同你回李家?丫頭,你可知我在這青松觀,已經(jīng)深居簡出三十年?這塵世的紛擾,我都早已不再踏足!”
李卿落抬頭望著她,“那祖母,您真的甘心嗎?當(dāng)年因?yàn)槟青囀下允┝诵∮?jì)罷了,您就被兒子厭棄,被夫君冷待,被整個(gè)李家所負(fù)?!?
“您上戰(zhàn)場拼搏廝殺,救夫殺敵得到的一切功名利祿,殊榮光耀,金銀財(cái)寶,結(jié)果都給了旁人去坐擁享受?!?
“而您,因?yàn)橐粫r(shí)脾性,因?yàn)椴恍级鴧挓┝藸帗專驗(yàn)榭赐甘浪缀陀H人血緣,甚至夫妻之情,所以甘愿自己離開,將自己委屈地劃在這一方的小天地里,如此就凄冷的過完一生。可是,憑什么?”
“本就該是您的,為何偏要讓旁人占了去?”
“您不要那也是您的。李家的光耀,李家的掌權(quán),李家的一切,生殺大權(quán),都該由您掌握?!?
“就算祖母不要,可也由不得您不喜歡的人去占著享受,這樣祖母心里就真的痛快嗎?”
李卿落眼神真摯的望著裴老夫人。
裴老夫人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回看著李卿落。
李卿落知道自己越矩了,或許祖母此刻心里已經(jīng)后悔極了將自己從山坳里尋回來,找了這么個(gè)對她人生指手畫腳的東西。
但這也是自己唯一的機(jī)會了!
若是不能打動祖母,那她依然是被動局面,回到李家依然沒有任何靠山,手中沒權(quán)也沒錢,做任何事都是被虐的份兒。
裴老夫人不說話,李卿落就繼續(xù)說。
“祖母,孫女知道,是孫女越矩了??蓪O女也實(shí)在無路可走,才會來驚擾祖母。孫女無依無靠,若是就此回去李家,定也是個(gè)不受待見之人?!?
裴老夫人微微蹙眉,這才開口問道:“你是和你哥哥有了些誤會,但怎敢還未見過你的親生爹娘,就說出這種話來?”
李卿落落寞苦笑:“祖母,孫女雖然自幼在山中長大,未曾見過什么世面,但孫女心中也明白的很。聽說,阿爹阿娘他們收養(yǎng)了劉家的親生女兒?!?
“雖然李家對外說當(dāng)年生下的是一對雙生女,而我因?yàn)轶w弱所以一直養(yǎng)在江南,如今不過是身子見好所以才回了京,但由此可見阿爹阿娘并未遷怒劉家甚至李卿珠半分,甚至還怕她受到流言之害,所以給了她一個(gè)體面的身世,成了李家真正的嫡長女?!?
“我那嫡親的兄長亦是如此,還未見過我的人,便已經(jīng)像對逃奴一般的對待我。我還能有什么期盼?”
“他們?nèi)绱巳缰樗朴竦貝圩o(hù)李卿珠,我回去,同他們又怎能不生疏?”
“遇到不公之事,祖母覺得,他們會偏袒養(yǎng)在身邊疼愛了十六年的女兒,還是我這個(gè)半路回來,同他們并無半分感情的女兒?”
“祖母,他們好似并不怎么看重血緣。不然,當(dāng)年也不會如此待您?!?
“于他們來說,只有得到他們真心的人,或許才能在李家立足吧。而他們的真心,又何其難得?豈是朝朝暮暮就能做到的?!?
裴老夫人神情松動。
是啊。
她當(dāng)年也未曾得到過兒子的真心,夫君的真心或許還得到過,可后來不仍是說丟就丟了嗎?
這讓她確確實(shí)實(shí)想到了自己當(dāng)年的處境。
可她終究什么也沒有再說,只讓李卿落先下去,她要想一想此事。
李卿落出去后,裴老夫人叫來張嬤嬤。
“她對將軍府的情形掌握的如此清楚,是你告訴她的?”
張嬤嬤:“老奴是與姑娘提過幾句……老夫人,怎么了?姑娘是徹底嚇住了吧?這大公子做的事兒,也確實(shí)不太像話……”
裴老夫人盯著自己跟了自己幾十年的老奴,嘆著氣搖了搖頭。
“你呀,還真?zhèn)€老憨貨!這些年也是白活了。被那丫頭騙成什么樣子?”
什么憨厚老實(shí),天真無辜,她看那丫頭分明是精明的很!
不過,她到底也沒有在自己面前再裝下去,對自己坦明剖白的那些話,更像是投誠。
“嬤嬤,你說……我如今若是再回金陵將軍府去,會如何?”
張嬤嬤驚愕的長圓了嘴巴。
裴老夫人見狀卻咧嘴一笑。
呵,有點(diǎn)意思。
第二日。
李卿落不知裴老夫人究竟會作何抉擇,所以心中也有些焦躁起來。
耐心寫了一個(gè)時(shí)辰的字后,她便又去菜園子轉(zhuǎn)悠。
道士們今日在挖番薯。
李卿落過去幫忙,把一雙手糊的沾滿了泥巴。
道士們笑她,卻又喜歡她如此不拘小節(jié),毫不嫌棄臟活兒的樣子。
不一會兒,李卿落就打開了話匣子,自然的將話引到了蒼松后山的貴人身上。
凌風(fēng)子瞪她:“噓!我勸你呀,還是不要再打聽這位貴人的好。不然,你小命不保?!?
凌風(fēng)子做了一個(gè)抹脖子的動作。
李卿落連忙抬起胳膊護(hù)住自己。
不管是張嬤嬤還是這些道士,對那蒼松后山之人似乎都諱莫如深。
看來,還真不是自己能去打聽的。
李卿落是個(gè)識趣的,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她如今不過是個(gè)小螻蟻,所以知道危險(xiǎn)的,便也不想再碰了。
她不再提,并提起手中的一串番薯笑道:“各位道長,想不想吃番薯宴?”
李卿落七歲那年被賣到山腳下村子里的一個(gè)員外家中,去廚房做了兩年的打雜。
那算是她在鄉(xiāng)下,過得最輕松的兩年了。
后來員外家犯了事,有善心的老夫人趁官府上門前,便將他們這些奴仆都給放了,李卿落才又被劉家的‘阿爹’給拽了回去。
她廚藝上一直有些天賦,在那后廚看過不少做飯的法子,所以也知道怎么可以將番薯做的好吃。
不一會兒,她就在廚房里做了好幾樣番薯菜出來。
炸番薯,烤番薯,煮糖水番薯,蒸番薯泥,拔絲番薯,番薯炒臘肉,番薯煮湯……
一道道菜,讓凌風(fēng)子等人目瞪口呆。
李卿落各自取了一點(diǎn),親自送到了翠竹院去,其他的就都留給道士們了。
這天晚上,蒼松后山的小院,也得到了好幾碟子新鮮的菜式。
送菜的道士將籃子遞進(jìn)院內(nèi),本不該亂瞧的,卻不小心瞥到地上一灘灘的紅色,還有一具具已經(jīng)涼透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