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開埠作者:王雨時間:2020-09-05 09:57:55
他捧她的臉:“不會,我媽病死得早,爸爸早就巴望我娶女人了,他說過,你是個好女子?!?/p>
她對他父親有好感,不想,這位慈善的老人不久后死于那場教案。老人辛苦開辦的“興隆綢布莊”的房子被強拆,老人一反溫善,勃然大怒,舉扁擔(dān)跟洋人抗?fàn)?,被法國傳教士阿瑟打死了。老人走后,承忠把一本發(fā)黃的“寧氏家譜”交給她保管,叮囑說:“夫人,這是爸爸留下的,你可千萬要保存好,這可是我們寧家的傳家寶?!?/p>
王雪瑤這么想時,鄒勝和趙管家領(lǐng)了他倆的四個兒子來到寧承忠床前。寧家的字輩是“寬仁承繼道,孝廉智勇全?!备粐鴱姳菍幊兄业膩性?,按其為兒子們?nèi)∶K胍獋€女兒的,可她生的全是男孩,他很遺憾。他們的大兒子寧繼富十一歲、二兒子寧繼國八歲、三兒子寧繼強三歲、小兒子寧繼兵一歲。都圍在父親床前哭泣。郎中說他不會有性命危險,她還是擔(dān)心不已,兒子們的哭聲絞痛她的心。承忠,你可得早些蘇醒啊!你呀,你那毛躁脾氣得改,你現(xiàn)在可不是一個人,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母子咋過啊!
寧承忠康復(fù)這日,大禍臨頭,三兒子寧繼強被人拐走了。
事情發(fā)生在王家大院下院門外,一個背背簍的人給了寧繼強一塊麻糖,說是帶他去耍,就用背簍背他走了。是臨近小戶人家那時常跟他兒子們玩耍的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說的,說她攆那人沒有攆上。王雪瑤急得呼天搶地哭喊,寧承忠心疼如裂。鄒勝個大男人也嚎啕,領(lǐng)了差人四處尋找無果。四個兒子中,老大老二的長相隨王雪瑤,老三老四的長相隨寧承忠。鄒勝常愛抱老三寧繼強:“來,跟鄒叔叔挨一個!”指自己左臉。他就把小臉蛋挨到鄒勝左臉上。“還有這邊?!编u勝指自己右臉。他就把小臉蛋挨到鄒勝右臉上,挨得好緊。鄒勝呵哈笑:“三少爺乖,小臉蛋肉嘟嘟的。”他不怕生人抱,愛笑,啥事都好問:“媽媽,河里的水咋是綠的?”“兒子,山青水就綠嘛。”王雪瑤笑答?!盀樯蹲幽兀俊睂幊兄液呛切Γ骸拔业膫€傻兒子,河水里倒映了滿山的草木,草木是綠的呢?!薄鞍职?,這是信(什)么?”“是頂戴花翎,是爸爸的官帽?!薄班u叔叔,你啷個不戴爸爸這官帽?”鄒勝說:“鄒叔叔是你爸爸的下人,下人是不能戴主子的官帽的。”他蹙緊小眉頭:“為信(什)么?”“因為下人是奴才?!薄芭攀切牛ㄊ玻┟矗俊薄芭啪褪桥虐?,三少爺,你打破沙鍋問到底呀,呵呵!”大家都笑。
想著三兒子音容,寧承忠唉唉發(fā)嘆,茶飯不思。王雪瑤傷心至極,老天呃,你不公??!“寧氏家譜”里有記載,承忠的爺爺自幼就被土匪擄走,這次繼強又被歹人拐走,寧家的娃兒咋又遭劫難……見承忠愁容滿面,唉,國事愁家事憂,可別把他給壓垮了,寬慰說:“承忠,三娃子會找到的,你得吃飯,身體要緊,你是這個家的主心骨?!苯K日以淚洗面的她瘦了一圈。寧承忠看她點頭,拿起碗筷又放下,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趙管家領(lǐng)了寧承業(yè)進堂屋來。
“大哥,說是你飯都不吃啊,這咋個要得。咳,我那三侄兒繼強也是,一塊麻糖就跟騙子走了。你放心,會找到的。來,弟娃我陪你吃飯,硬還是餓了。”寧承業(yè)說,坐到飯桌邊。趙管家讓下人添了碗筷。寧承業(yè)就各自吃飯拈菜。寧承忠見多日不見的二弟寧承業(yè)來了,愁眉微展,才拿起碗筷吃飯。
寧承忠家三兄妹,他是老大,小妹生下不久就死了,死在母親的被窩里。那年好冷,下了雪,母親生怕凍著幼小的她,把被子蓋得嚴(yán)實,把她給捂死了。二弟寧承業(yè)是老幺,小他七歲,與他念同一所書院,喜歡看雜書,相貌脾氣跟他相反,人長得白凈,性情斯文,不聽他的勸告,獨自經(jīng)商做茶葉生意。“聽人勸得一半,你總是我行我素,去做啥子生意,咳,你可莫當(dāng)個奸商?!备改覆辉谌耸懒?,長兄為父,寧承忠又教訓(xùn)二弟。寧承業(yè)聽著笑:“大哥,你就不給我酒喝?”寧承忠就讓鄒勝去取來白沙燒。寧承業(yè)搖手:“又是你那白沙燒啊,”從懷里取出瓶酒來,“今天喝這個,酒冠黔人國的茅臺老酒?!边@可是好酒,喜好喝酒的寧承忠來了精神。兄弟二人喝酒吃菜。
“大哥,月亮壩里耍大刀--明砍(侃),我跟你說,無商不奸,非利不動。只要能賺錢,當(dāng)個奸商又啷個?”寧承業(yè)說。
“你呀,不見棺材不落淚,總有一天會吃苦頭的?!睂幊兄艺f,喝了口酒。
寧承業(yè)呵呵笑:“沒得那么嚴(yán)重。呃,大哥,喝酒解愁,弟娃我特地拿了這瓶好酒來給你解愁?!?/p>
寧承忠搖頭苦笑,喝完杯中酒。王雪瑤見夫君情緒好些,心緒寬舒,拿起碗筷吃飯。“嫂子,來來來,弟娃也給你斟杯酒?!睂幊袠I(yè)說,為王雪瑤斟酒。王雪瑤就喝了口酒。酒喝多了話就多。寧承忠不說繼強被拐走之事,說起來心口痛,就說朝廷的無能,說洋人的霸道。斯文的寧承業(yè)聽著,拍響桌子:
“跟你們說件我親眼所見之事!”
“啥子事?”王雪瑤問。
“我做茶葉生意先去的貴州,年初,又去了云南,那里的茶葉好?!睂幊袠I(yè)喝酒,說。
“說你親眼見那事情,莫繞圈子?!睂幊兄艺f。
寧承忠瞪眼說:“云南騰越的官兵和民眾厲害,敢跟英國兵打,交火那天我就在場。”
王雪瑤乜寧承業(yè):“二弟,你膽兒也大?!?/p>
寧承業(yè)說:“不是我膽兒大,是在那里住宿的我遇上了。哦呀,陣仗好大,雙方都動了槍械。后來我才搞清楚,那個英國上校叫柏郎,他領(lǐng)來有近兩百個英國兵,說是‘探路隊’,是從緬甸國進到騰越的。把騰越的兵民惹毛了,這是明目張膽的侵略,就不許他們進來,就發(fā)生了火拼。那里的兵民厲害,擊斃了專程從北京趕來接英國兵的英國公使的翻譯官,叫馬--馬嘉理。”
寧承忠聽著,也拍響桌子:“好,擊斃得好!”猛灌酒。
王雪瑤高興:“活該,他自找的,想跑來耍威風(fēng)?!币矒?dān)心,“怕又會惹出啥子事情來。”
寧承忠解氣說:“怕啥子,對付來犯者就是要硬碰硬。麻雀落田要吃谷,狐貍進屋要偷雞,洋毛賊居心不良。哼,他洋毛賊還是欺軟怕硬的,就是要以血還血,以牙還牙!洋毛賊以為有洋槍洋炮就可以為所欲為,洋槍洋炮算啥子,他們有我們也可以有,朝廷那修頤和園的銀子就可以買好多的洋槍洋炮。咳,國不富受人欺,兵不強遭人犯……”滔滔不絕。
飯后不久,省府的差人送來公文,傳寧承忠隨成都將軍魁玉進京面圣。寧承忠給了那差人銀子答謝,打問啥事。那差人說,好像是與“夔關(guān)事件”有關(guān)。他盛怒,哼,這些個不講道理的洋人,那些船只、貨物全都放行了,他們還要做啥子?進京面圣好,我就跟他們當(dāng)庭對質(zhì),看哪個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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